久居山区,对山便有了深厚情感。
居山,看山,念山,悟山。春闻山花香,夏听山雀唱,秋沐山风爽,冬看山雪茫。还没觉着怎么看,几十年的岁月就留在了那些嵯峨的峰峦和起伏的坡垴间;还没觉着悟出什么,人已如半坡的那棵老槐一般,褶皱似树皮深深的裂纹,佝偻如枝杈弯弯的躯体。
百度对山的释义为地面上土石构成的隆起。这种解释固然没错,但总感觉过于物理。撇开那些宏观的定义和描述,我更愿将山理解为大地弓起的脊梁,理解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体。
山花虽然散逸,却有着宜人的清香;山泉虽然冰凉,却有着纯净的清澈;山果虽然酸涩,却有着率真的淳朴;山风虽然迅忽,却能驱逐尘霾,荡涤污浊。这形态,这秉性,这作为,多像人性中的纯朴善良和外冷内热。
面对大山,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袒露心迹。它虽不会用言语回答,但它会用层叠的峰峦告诉你什么叫山外有山,用深幽的沟壑告诉你什么叫虚怀若谷;用奔腾的溪涧告诉你什么叫从善如流,用屹立的巨岩告诉你什么叫安如磐石;用深扎山岩的树根告诉你什么叫咬定青山不放松,用繁茂的枝干告诉你什么叫任尔东西南北风。
人生如山,山如人生。谁没有涌溢过山高人为峰的豪气?谁没有充盈过一览众山小的气概?谁没有经历过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惑?谁没有体味过高处不胜寒的孤凉?谁没有升腾过对山高水长的渴望?谁没有萌生过对高山景行的仰慕和追寻?山于人而言,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,一种情感的寄托,一种目标的追寻,一种意志的坚守。
某种意义上,人也是山。幼年时,父母是为我们遮挡风寒的高山;成人后,我们站成为父母、家庭和社会酿泉生林、奉献生机和爱心的青山;青壮时,我们是结满累累硕果却沉稳默然的大山;暮年时,我们则化身为天边映衬晚霞遥遥守望的远山。
总有个愿望,在俯临大沟的阳坡上搭一个草棚蜗居。看日出,观月落,抚轻风,融流岚。看山下慢慢升腾的淡淡烟雾,看头顶轻轻而过的袅袅白云。或乘兴高呼长啸,或敛性静默无声。
总有份打算,在曲回蜿蜒的沟谷里垒一处石窝栖身。辟几许裤带地,砌若干小石堾,种些许瓜菜,饲三两鸡鸭。晨挽一筐兔草,晚背一捆荆条。把悠悠的往事细密地编进笸篮,让绵绵的日子随着灯捻一点点燃烧。
总有份心思,靠在石塄边,看山泉或点点滴滴渗出石壁,垂落而下;或泡泡串串溢出石坑,涌流成溪。让目光和心绪跟着水流跌下石堰,绕过圪针,一路蹦蹦跳跳流出沟口,去向远方。
总有个念想,扛一把老镢,背一袋籽种,在坡坡垴垴刨一溜浅坑,在沟沟岔岔撒一路种子。脚步过处,萌一片绿意;身影背后,生一片希望。
总有个憧憬,让肩背化作阻挡寒潮的巍峨群峰,让胸膛化作花草茵茵的高山坦地,让祝福化作缕缕春风,让祈愿化作丝丝秋雨。即便身形不高大不伟岸,依旧要竭尽全力守住一片温暖和绿意。即便星月黯淡,只能在暗蓝天宇下显出影影绰绰墨屏般的剪影,依旧要起起伏伏傲立在地平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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